Hayek on Nobel lecture

哈耶克是奥地利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师承米塞斯。大学时,我曾略过他们的著作。其中哈耶克的《致命的自负》可谓是学派的经典之作。而米塞斯的《人的行为》就个体与宏观的关系论述,也是颇有野心。奥地利学派在我的印象中,偏向于政治经济学,将经济学纳入哲学讨论的范畴,也就侧重于经验而非模型。

哈耶克于1974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是此学派第一次获得此殊荣。二战后,世界掀起一波“左派”经济的浪潮。其特点就在于政府渐渐在经济中起主导作用,如英国部分工业,如铁路和钢铁的国有化。同时中央银行采取积极的货币经济政策来稳定需求,防止失业率的抬头。恰逢哈耶克被授予诺奖之时,西方世界开始陷入战后的经济的“滞涨阶段”。战后“成功”的经济思潮是否“正确”,哈耶克就此问题在诺奖舞台上抒己见。

哈耶克是一位幸运的人,早年逃离了纳粹的魔爪,又避免了左派的灾难。在接近百年的生命旅途中,见证了自己所持信念的披靡(prevail)。20世纪末的东欧巨变和柏林墙的倒塌,撒切尔与里根时代的自由主义经济的繁荣正如他所预言。


哈耶克的时代,是现代史上最为血雨腥风的时代。一战与二战的接踵而至,对现代文明的中心,欧洲,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它也是文明史上最为日新月异的时期。科技方面:无线电,核能,宇航飞行,计算机等,不断超越人类智能之所及。生活方面:人均期望寿命几乎提高一倍,各国成功地大面积消灭传染病,如麻疹和疟疾。政治方面:民主和自由思潮逐渐风靡全球,全球化的世界日趋和平。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科学方法,首先被牛顿运用于引力定律。在自然科学(physical science)取得这些辉煌奇迹后,停滞不前的社会科学家们尝试着将数量分析运用到社会学科之中。经济学的复杂性与核心性,同时大量的数据指标,如价格,失业率,利率等,无疑是一片理想的试验田。

各国工业革命后生产力的分化

The chief point we must remember is that the great and rapid advance of the physical sciences took place in fields where it proved that explanation and prediction could be based on laws which accounted for the observed phenomena as functions of comparatively few variables – either particular facts or relative frequencies of ev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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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科学取得的伟大成就赋予人类以自信。人类不再是听天由命般蝼蚁的存在。渐渐的,胜利的喜悦(dizzy)渐渐从自信转为自负。正如尼采所说:上帝死了,必将是一场血雨腥风。二十世纪的历史就是科学与社会复杂关系的演绎。科学促进后者物质生活的极大提升,而当人们尝试将科学运用至改造后者时,常常不达预期甚至招致失败。在哈耶克看来,这种失败源于对自然科学和社会学科之间的鸿沟不准确的认识。

The reason for this state of affairs is the fact, to which I have already briefly referred, that the social sciences, like much of biology but unlike most fields of the physical sciences, have to deal with structures of essential complexity, i.e. with structures whose characteristic properties can be exhibited only by models made up of relatively large numbers of variab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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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鸿沟首先是复杂性。就牛顿模型而言,其研究的变量不过距离,质量。而回到经济学,若囊括整个经济系统的大貌,所考虑的变量多如牛毛。这便导致计算量指数型上升。让实现如牛顿力学般对经济系统的精准(precise)预测对于人脑是无法想象的。当然计算机的普及有助于复杂计算,却对另一问题毫无帮助。

这便是所给数据描述给定事件的准确性问题,或者说是采样偏差问题。对自然科学,物体的位置当然是唯一确定且对其的测量的误差可以不断纠正。而在经济学中,变量就个体有显著差异性,拿失业率来说,失业者是裁员导致的被动失业,还是转换工作时发生的主动失业,这对模型都有不一致的影响。让问题变得更复杂的是,这些指标具有滞后性,消费者上个月购入新车并不代表下个月会有相同的行为。而人对自己的经济行为的,如消费行为,描述是不可信的,直到下单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需求。

The real difficulty, to the solution of which science has little to contribute, and which is sometimes indeed insoluble, consists in the ascertainment of the particular fa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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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对经济学行为的描述依赖于大样本。哈耶克举出竞争的例子(competition),市场竞争行为只有市场中存在相当量的个体时才会涌现出来。经济中,变量之间复杂关系,样本的准确性问题,行为预测对大样本的依赖。这些因素的叠加,使自然科学中的数量技巧在经济学中难以施展拳脚。

实验验证也是自然科学理论走向成功实践的关键一环。而在社会科学领域,实验验证是昂贵的,甚至是不可能的。譬如针对失业的经济政策的研究,你无法将一个国家隔离,单独实施此项政策而规避其他因素的影响。

We could scarcely have achieved that comprehensive picture of the mutual interdependencies of the different events in a market without this algebraic technique. It has led to the illusion, however, that we can use this technique for the determination and prediction of the numerical values of those magnitudes; and this has led to a vain search for quantitative or numerical consta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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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科学全能的盲目追求反而成为了科学道路上的绊脚石。哈耶克指出,过分追求经济理论的精确性而忽略准确性是舍本逐末之举。毕竟自然科学中的数量分析技巧更容易应用于经济学之中。这便是之前Taleb所说,经济学家逐渐热衷于用数据来贴合模型而非验证模型。眼花缭乱的数学工具也成为经济学家的“权威”(legitimacy)性来源。自然而然,经济学家们可以随意否定圈外人士的批评。他们声称,我们的模型是基于科学的演绎,其中的数学方法是不容轻易否定的。

To act on the belief that we possess the knowledge and the power which enable us to shape the processes of society entirely to our liking, knowledge which in fact we do not possess, is likely to make us do much harm. 

 I confess that I prefer true but imperfect knowledge, even if it leaves much indetermined and unpredictable, to a pretence of exact knowledge that is likely to be fal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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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实际上,人们应秉持一种认识:可取得一些大体的正确,并非要过于追求数量上的准确。

否者,人若自封为神,将自己的想法(will)包裹着科学的外衣。将自己扮成救世主,哄骗或者胁迫他人依从“真理”,依照所谓蓝图,实施社会改造,往往会造成(deplorable)可悲可怕的后果。

科学是人类智能伟大的结晶。近两百年来,它的胜利(dizzy victory)的副产物:致命的自负,是我们所要小心的。认识到科学的局限是科学方法的基础,在这之上才能批判和测试,从而完善我们的认知。

世间并无真理,唯一的真理就是我们只能无限趋近真理。

Hayek的演讲地址:

https://www.nobelprize.org/prizes/economic-sciences/1974/hayek/lecture/

作者: user

无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