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和宝船

建文四年,燕王的军队攻破应天府,新生明帝国的心脏。环顾四周,已无依靠的建文帝一把火,将自己和自己的帝国梦想付之一炬。胜利者的朱棣,隐约从那滚滚浓烟,熊熊大火窥到自己的帝国模样。


新登基的皇帝将自己的帝国命名为永乐。为了宣扬帝国的永世欢乐,永乐三年,皇帝派遣穆斯林郑和南下西洋,七次远航,远抵东非。为了保证帝国的永世太平,永乐十四年,朝廷迁都北京,尔后的皇帝们以北京为中心,据守长城防线,谓之天子守国门。

宝船

宝船和长城,海洋与王土,前者或是中华王朝昙花盛世的点缀,而后者历来是自秦帝国开始王朝的根基。永乐朝后,明帝国渐渐转向长城防线,北御蒙古。同时的西欧诸国,纷纷扬帆大洋,拥抱海洋。

Great Wall

永乐帝的美好祝愿终在崇祯手上烟消云散。国门已破,天子殉国。取而代之的是东亚大陆上最为强盛的部落,女真人。满清汲取中原帝国千年之经验,配上八旗的勇猛,将明帝国的疆域外扩一倍不止,往后百年间,几无敌手,可谓是东方大陆帝国之极。


道光年间,自国姓爷反清以来寂寥的海岸线,迎来了新的嘈杂。这是所有中原王朝所未经历的事件,遍历史书也未能寻其迹。这次,入侵者不是驰骋草原的勇士,而是乘风破浪的水手,不是弯刀射箭的蛮族部落,而是长枪大炮的制式军队。他们攻破首都,却不自立为王,而是仅仅要求开放几个口岸,或在京城划出几块地供他们居住。这些索取真是令饱读经典,默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满大人们摸不着头脑。

这些疑惑困扰着往后世纪的中国人,他们在困惑中奋力追赶,或是物质上模仿这些西洋人,或是制度上跟随,或是完全脱胎换骨,主义思想也换成舶来品。


陆地和海洋分别孕育出一个个宏大的大陆帝国和海洋帝国,它们的碰撞是人类史上最为灿烂的篇幅。希罗多德的历史中,雅典和斯巴达恩怨情仇。罗马编年史中,迦太基与罗马共和国的三次布匿战争。拿破仑时期的法兰西帝国和大英帝国的龙争虎斗。一次大战中的德意志帝国和大英帝国血腥绞肉。

海洋帝国贸易立国,崇尚规则与平衡,民主共和深埋之中,宽阔大海,孤舟飘零,需一颗无畏自强的自由之心来开拓。大陆帝国疆域为界,遵从稳定和服从,专制集权是其基因,朕即天下,广袤土地外群敌环伺,皇城之外内乱潜伏,圣君明主是天下苍生所希冀。


70年代的冷战,美苏纵横捭阖,剑拔弩张。红色中国此时明智的转向美英所开创的全球贸易之中,经济一跃而起。海洋思维的华盛顿精英以为满大人就此会选择“宝船”,走向民主和自由,就如历经明治和昭和之后的日本。但郑和的宝船早已消失不见,大明的长城依旧矗立在北京的近郊,注视着京城内的满大人们,稳定压倒一切,集权是稳定的保证,分权带来的是混乱,混乱则是帝国的噩梦。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美英的海洋帝国尝试通过自由贸易和普世价值,影响或改造大陆帝国。苏联崩塌时,克林顿也憧憬民主俄罗斯。但这些试图大多以失败告终,或许这就是历史宿命,大陆帝国和海洋帝国本身的基因差异。

宝船终归是长城的海上临时延伸罢了,长城才能守护江山永乐。


本文参考Foreign Affairs 2021年9-10月,China and America: The new cold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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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趣的人。